“江从白鹭飞边转,云在青山缺处生。”宋代诗人赵希迈的这两句诗,描绘出了贵州望得见山、看得见水的美好景象。
作为长江、珠江上游重要的生态屏障,贵州全省共有4697条河流(湖、草海)。贯穿贵阳市的南明河正是其中一条。南明河是长江上游的重要支流,全长185公里,流经贵阳市5个区、38个乡镇和91个村居。
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推进,这条贵阳的母亲河面临着“水色发黑、臭味弥漫”的生态困境。党的十八大以来,贵阳市痛定思痛,创新体制机制,攻克了一批历史顽疾,有效解决了南明河核心段淤积重、水变黑、臭味浓等突出问题。
如今的南明河,芳草萋萋、鱼翔浅底,成为贵州生态文明建设的一个缩影,更为同类型城市河流治理贡献了“贵阳方案”,提供了世界首个“城市尺度治理样板”。
治理前的南明河(甲秀楼段)
治理后的南明河(甲秀楼段)
打破“反复治、治反复”循环,从“治标”转向“治本”
“以前我们不叫它南明河,叫臭水河,当时大家都不愿意走这个地方。”已经在贵阳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市民彭思华如是向记者形容当年南明河的污染情况。
作为贵阳的母亲河,南明河有近1/3的河段流经贵阳市人口最密集、商业最活跃、生产生活最集中的区域,流域总人口310万,占全市的62%,流域地区生产总值约2600亿元,占全市的60%。
伴随城市经济快速发展,沿岸大量生活污水、工业废水直排入河,河道生态系统遭到破坏,黑臭现象非常突出。历史数据显示,在20世纪90年代,每天向河中倾泻的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就有45万吨。南明河水质污化严重,一度变成劣V类,河道丧失自然净化能力。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了解到,贵阳市曾多次对南明河进行治理,但随治随污,水质情况未能得到根本好转。2000年,贵阳市曾在南明河畔立碑铭志,许下“3年变清”的诺言,并在随后3年中投入了28亿元进行整治。南明河一度恢复了“水清、岸绿、景美”景象“。但随着贵阳市进入经济社会跨越式发展阶段,南明河再次出现黑臭问题,被称作”失去生命的河流。
多年来,南明河整治方式以清淤、筑坝等治标工程为主,没有彻底解决岸上直排的问题。再加上南明河支流众多,涉及不同区域以及不同的管辖部门,单一河段治理并不能缓解全流域的生态压力,南明河治理从而陷入了“反复治、治反复”的循环。
2012年,贵阳市再次启动南明河治理系统工程。为打破过去“条块分割、多头治水”的传统治理模式,贵阳市成立了常设机构——南明河整治项目 PPP领导小组和指挥部,由分管市领导任指挥长,市直相关职能部门一把手兼任副指挥长,统一统筹各区域、各部门相关单位共同作业。同时,贵阳市改变了以前分段治理的思路,坚持全流域统筹,以2025年为限,按照“控源截流、内源治理、疏浚活水、生态修复”的思路对南明河进行综合治理,改变以往“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治理模式,从“治标”向“治本”转变。
在岸上,贵钢、贵铝、水泥厂等污染排放大户逐渐迁走,彻底关上了废水排放的“水龙头”。河道里,新建污水管网65千米,改造排口263个,堵上了33处截污沟渗漏点。当地知名的生态环保志愿者雷月琴花34年时间手绘的6张南明河治污地图显示,原本分布在沿岸的200多家污染企业逐渐从地图上消失,被下沉式再生水厂和湿地公园取而代之。如今,全流域25处黑臭水体全部消除,主要支流水质全部达标,中心城区段水质稳定达到Ⅳ类以上,部分区域达Ⅲ类及以上。
采用分布式下沉再生水生态系统,打造城市尺度河流治理新样板
据贵阳市水务管理局副局长刘楚霞介绍,造成南明河流域内污染的原因主要有两个:贵阳城镇生活污染收集管网不健全、雨污分流管网不完善、部分区域污水处理能力不足;有部分生活污水直排或因截污沟溢流进入河道,导致水体中氨氮、总磷等主要污染物的浓度超标。
以往的南明河整治中,主要采取沿线截污沟集中收集,统一到下游污水处理厂集中处理。这也是目前国内外大部分城市治理河流污染的方法。但由于距离过长,下游集中处理的方式工程建设和管护难度大,截污沟和末端处理容易超负荷运行,会出现污水沿途渗漏、溢流造成污染的情况。
作为南明河流域水环境综合治理工程的社会资本合作方,在经历长达6个月的实地调研后,中国水环境集团专家团队提出了“适度集中、就地处理、就近回用”的系统规划治理理念。通过分段处理、化整为零、工程前移,在南明河干、支流沿线污水量大的区域就地就近修建再生水厂,推动原有“末端兜底”向“前端减量、沿途分处”转变,这种做法更加符合贵阳喀斯特地形地貌特征要求,也降低了管网建设维护难度和成本。
刘楚霞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2017年以来,贵州市共新建20座再生水厂,其中有16座采取下沉式建设。污水处理能力由99万吨/日提高到183.5万吨/日,有效解决了污水处理能力不足的硬伤。
坐落于小车河支流的青山再生水厂是贵阳市首个建成的下沉式再生水厂。与一般的污水处理厂不同,这座水厂“深埋”在地下20米处,上面是贵阳市水环境科普馆和生态公园,一条马路之隔就是热闹的居民区。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一座再生水厂,每天要处理近5万吨的生活污水。
“按照之前的方案,青山厂的选址在南明河下游30公里。征地、管网等费用预计需要7.35亿元,年调水费1700万元。经过调研之后,我们选择了原址下沉的方案,费用就节省了近60%。”中国水环境集团董事长侯锋博士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与传统的污水处理厂相比,下沉式建厂不仅减少了征地、铺设管网的费用,还有效解决了噪音、臭味等邻避问题。
“仅污水收集和回用管网就节约投资15亿元,年节省调水费1.58亿元,土地节省千余亩,大大降低了污水管网地下长距离输送渗漏及环境风险等问题。”侯锋博士表示,即使在全球,也很难找到如此庞大的系统,以城市尺度来治理河道的案例。
提升了污水处理能力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解决如何向南明河生态补水,提高其河流自净能力。贵州是我国西南地区连片喀斯特地貌的核心区域,虽然降雨量较为充沛,但是水源涵养能力较低。刘楚霞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南明河的地表径流量本就不大,因此下游污水处理完之后,需要补充到上游河道内,“但通过管道向上游输水的运行成本极大,只能用沿途的再生水厂排出的水来补充。”
传统的污水处理厂采用一级A标处理,处理后的尾水仍然是人体不能直接接触的污水。记者了解到,目前,中国水环境集团已经实现处理后的尾水水质指标稳定达到地表水Ⅳ类标准,可以直接作为生态景观用水回补南明河。如今,这些再生水厂每年向南明河提供2亿吨生态补水,大大提升了河道的自净能力。
“过去的南明河,至少1-2年就要进行一次大规模清淤。如今,南明河已经连续7年没有开展大规模清淤了。”刘楚霞高兴地告诉记者。
促进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一体化,切实提升老百姓的幸福感
“让”母亲河“重生必须常抓不懈,久久为功。”在近日举办的2021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上,贵阳市委常委、副市长张建华向参会的全球代表分享了南明河综合治理的成功经验。
作为国际首个城市尺度的分布式下沉再生水生态系统创新实践,南明河为全国特别是喀斯特地区解决困扰城市发展的内河治理问题贡献了贵阳智慧和贵阳方案。据贵阳市介绍,南明河治理创造了多个全国第一,包括全国第一个创造并成功实践分段式污水治理思路的城市、全国第一个大范围建设下沉式污水处理生态系统的城市等。
“水质达标”并不是南明河治理的最终目标。全程参与南明河综合治理的上海交通大学环境学院讲席教授孔海南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南明河治理不能止步于水清岸绿,还应该有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
“一般污水处理厂的功能是把污水引进来,经过微生物处理之后,得到国家化学指标的标准排放,就算完成国家任务了,可贵阳不是这么考虑的。作为这里的母亲河,南明河没有运输功能,但有很强的景观功能和生态功能。通俗来说,就是河底是有泥鳅、蚌壳,甚至是一些原著的水生动植物。让水下生物处于自身完成鱼吃虾、虾吃泥巴这样的一个生态循环的状态。”孔海南说。
记者了解到,在进行河道治理时,中国水环境集团同步在南明河底种植了大量的水生植物。此外,贵阳市有关部门还向水底投放了数百万尾鱼苗,共同促进南明河的生态修复。
“当阳光照进河底,水生植物就会自然生长。目前南明河的水生植物的覆盖率超过80%的,其中大部分是水草和鱼虾。”孔海南感叹。经过8年的努力治理,现在的南明河已经真正实现了水清岸绿、鱼翔浅底。每每在河边行走,还能看到白鹭翻飞。
在放大生态价值的同时,南明河的综合治理同样考虑了城市发展的需要和经济价值的实现。
“在贵阳建厂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土地紧缺,人员分布密集,尤其在老城区。如果说要占地面,我们贵阳市的土地很值钱的。”刘楚霞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如果采用传统的地上建厂方式,需要离居民区有一段距离。而且随着城市的发展,未来还会面临搬迁的问题。下沉式建厂就有效解决了上述问题。不仅如此,再生水厂下沉后,上面的地面可以建商业综合体、公园广场、体育场,进一步实现了土地集约和成本降低。
“不完全统计下,贵阳市14座下沉再生水厂地面一共增加了城市公共空间38.78万平方米、居住面积13.47万平方米,推动了城市生态‘负资产’向‘正资产’转变。”刘楚霞说。